甘岚(左)与同事商量文物修复的具体细节
河南商报记者 邓万里/摄
河南商报首席记者高云
《我在故宫修文物》里,文物修复师们“择一事,终一生”。不少年轻观众被一下打中,都说“献出我的膝盖”“跪了”。
在河南博物院文保中心纸质文物保护研究室主任甘岚看来,择一事,终一生,那么幸运,那么自然。
12月29日一早,甘岚和同事们围着一幅古画,为修复工作收尾。
这幅画,甘岚的团队已经围着它“转”了一个多月。按照流程,做完这第十一个大步骤,就能完工了。
这是他们这一年的“收官之作”。
【探秘1】
石头“按摩”“画背”打蜡
从艺术价值上看,这幅画作只是文物中的3级品。可对于信阳市潢川县来说,这是“无价之宝”。
甘岚说,这是受当地博物馆委托进行的修复。
这幅画作,名曰“双城图”,记录着潢川清代的场景。
“当地人说它是潢川版的《清明上河图》。”甘岚笑着说。
裱好的画作,在地上“晾”了好几天后,被平展地扣放在宽大的“大案”上。
在画的背面打蜡,用一块石头手工碾压。
甘岚说,这叫“砑装”,为了蜡和纸张更好融合,纸张背面更为光滑,卷起画作才不伤画芯。
70厘米宽、8米长的画作,就这样被“碾”两三遍,一上午的时间就匆匆流过。
从17岁拜师学装裱修复,这份工作,甘岚已经干了42年。
【探秘2】
古画里的虫粪
用小铁刀剥离出来
看着即将修复完工的古画,甘岚回忆起它曾经斑驳的模样。
她说,初来时,这幅画纸张脆弱、老化、发霉。
更麻烦的是,画上还沾染了很多疑似昆虫粪便的黑点。
密密麻麻的黑点,就像人脸上的麻子,让画作的容貌大打折扣。
甘岚拿出了实验室用的玻璃器皿,里面是很多细如针尖的黑垢。
“这是我们一点点从画纸的纤维里剥离出来的。”她说。
薄如蝉翼的宣纸,纤维里还能剥离出虫粪,这得要怎样的“轻功”?
工具要用古老的“铁刀”——一根铁棍,一端被打制成长三角形的铁片。
细致入微,一点点把虫粪剥离出来。
甘岚说,团队全员协作,花了三四天才把这些碍眼的黑点剥离干净。
“文物是宝贝,我们要呵护它,像做衣服一样,要讲究小针脚,精致和文物才匹配。”她说。
【探秘3】
给古画“洗”个热水澡
从“脸色蜡黄”到绽放“第二春”,这幅画还经历了诸多修复过程。
其中一步,就是“泡澡”。
给古画洗澡,这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
甘岚揭秘说,这就是中国画的奇妙之处。
颜料中含有胶质,能经得住时光考验,经年累月不脱色。
尽管如此,古画还面临着颜料胶质老化的风险,所以“洗澡”之前,还要小面积实验。
古画洗澡,也分原始的“泡澡”和新洗法“淋浴”。
原始方法,要把画放到大理石池子里,水深刚好没过画,用排笔轻轻洗刷。而新洗法,则是用洗画机“淋浴”。
修复师拿喷头,往画上喷水,一边喷一边用排笔清洗。
“水要弱碱性水,根据画作酸化程度不同,要调节水温,水温最高能用到开水。”甘岚说。
而这幅“双城图”,就这样泡澡、淋浴反复了五回,才洗去了岁月的苍黄。“污水就像过夜的浓茶叶水那么黄。”她说。
“绢画清洗则不能用水,只能干洗。”甘岚说,这时就要借助面团的黏性,对字画进行干洗、吸附。
【探秘4】
岁月的“皱纹”
用上千张宣纸条“弥补”
留存的修复照片里,记录着这幅画伤痕累累的过去。
画作背面,揭开装裱的背纸,一片止痛膏扎眼地闯入画面。
轻薄的宣纸,丝丝缕缕透着光,是折痕和裂纹的镜像。
修复,要打补丁。大伤口,用染色的新纸补上,再用小刀轻刮结合部位,直到缝隙只有一两毫米,纤维搭界。
小伤痕,则要用垫条修复。
“两三毫米一张的宣纸条,用糨糊,逐一粘贴在画芯的裂缝、纹路上。”她说,就连垫条的纤维纹路也有讲究,要和原有画作的纹路正好十字交叉。
“这张画背后,垫了上千张垫条。”她说。
【坚持】
择一事终一生很自然
细致而繁琐的过程中,他们步步推进。
甘岚的团队里,有刚毕业的研究生,有三四十岁的中坚力量,也有她这位延迟退休的专家。
不急、不躁,静静地修复字画,这正是甘岚日复一日坚持的。
提起工匠精神,她有着很深的感触。
刚参加工作时,那时的“匠人”并没有现在的社会地位。
“被称作裱糊匠,有些人听不惯,都不干了。”甘岚平静地说。
而她坚持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静静地和名家之画打交道。
修复就像对古画的再次创作,找到了和画家的“通感”,仿佛穿越时空的联合创作。
经常和糨糊打交道的她,有着把日子过成诗的情趣。守旧的老师们穿着炊事员那样的围裙当工作服,她就给自己缝制了荷叶边的小围裙。
再到深蓝色工作服、实验室用的白大褂、粉蓝大褂……从工作服的更迭中,甘岚一步步从工人、转干,走到今天的正高级职称专家。
在她看来,择一事,终一生,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