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布局也是斜向 为何各地斜向古城这么多?

2017年11月25日10:17

来源:华西都市报

  三星堆和郫都古城布局都是斜向 解密古蜀成都城斜向谜底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黄勇

点击进入下一页

  金沙古蜀大社复原图

  为什么世界各地如此众多的斜向古城,与同样身为古城的成都城惊人相同?特别是伊拉克的纳西里耶城,坐落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四周没有山,也没有东北风,这座纬度和成都相同的城市,竟奇迹般地与成都有着同样的街道朝向,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几千年前,世界各地的城市规划,难道还有国际标准?当时世界各地的城市规划师们不可能凑在一起开国际学术交流会,然后制定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城市规划标准。

  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仁湘认为,古蜀国采用的方位系统比较特别,与古代中原方位系统有明显区别,是两个不同的方位系统。

  考古发掘告诉我们,三星堆的城市遗址显示,其布局也是倾斜的,只是角度为35°左右。为何成都城的角度是28°左右呢?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和区别?

  来自四川省天文科普学会的刘聪经过分析和实验后,在质疑和论证成都城斜向的地势说、风向说、水流说、朝向说等说法后,有了一个全新的发现——太阳崇拜!

  三星堆和郫都古城

  布局都是斜向的

  从古蜀国王朝更迭的时间顺序可以得知,鱼凫王朝建都在三星堆。杜宇王朝替代鱼凫王朝一段时间后,移都成都金沙一带,同时把郫邑作为别都。西周晚期,杜宇王朝离开成都,以郫邑为都城。

  开明王朝颠覆杜宇王朝后,先以郫邑为都城,开明五世时移都到金沙,直到被秦国所灭。

  由此可以把如今考古发掘出的几大遗址,以时间线进行排列:三星堆遗址→郫都古城遗址→金沙遗址。

  这三大遗址的城市布局均为斜向,但倾斜角度不同:三星堆、郫都古城遗址大致为横向东偏南35°,金沙遗址大致为28°。

  金沙遗址的斜向,影响了成都内城在后世的布局,直到现在仍为28°左右。

  三星堆遗址和郫都古城遗址,为什么与金沙遗址的斜向角度差异这么大呢?

  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仁湘在2011年发表的《四正与四维:考古所见中国早期两大方位系统——由古蜀时代的方位系统说起》一文中认为,古蜀文化中存在一个特别的方位体系,这是一个斜向方位系统,不同于中原主体的正向方位系统。

  这是什么意思呢?简单地说,就是中原文化搞的是正向方位,古蜀国搞的是斜向方位。

  但是,中原文化的正向方位,是在西周建立后才施行的,此前,其方位系统还是斜向的。

  所谓正,是面对参照物而言;所谓斜,是从地理角度来看的。

  所以,古蜀国的斜向方位是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结合自身实际,形成的一套独立系统。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我们还是从历史的发展中去寻找脉络。

  《史记》记载,黄帝与正妃嫘祖生了两个儿子:玄嚣和昌意。玄嚣继承了黄帝的大位,昌意则被贬居到了若水(今汉源县境内)。

  昌意的儿子颛顼有德行,颛顼到中原继承玄嚣的大位。

  颛顼离开蜀地后,他的部属及部分家人仍留在了蜀地,他们就是古蜀先民的组成部分。因为这种关系,他们应该与中原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中原的商末周初之际,古蜀主政者换成了杜宇。周成王举行诸侯大会,杜宇王朝派人参加,成为西周诸侯。按西周制度,杜宇王朝也实行两都制。

  杜宇王朝的前任鱼凫王朝,定都在三星堆。从三星堆出土的文物来看,有着与中原文化千丝万缕的关联性。

  这表明,三星堆遗址乃至后来的郫都古城遗址,是受到中原文化影响的。

  吕衍航博士在《古代建筑与天文考古》论文中说,中国在汉朝以前,坐西朝东一直是城市建筑设计的原则。此后,中国的古建才逐渐出现以南北为尊的格局。

  坐西朝东的布局,是否就是正向呢?

  2015年6月18日,中国社科院在北京举行山西陶寺遗址发掘成果新闻发布会。会上公布,陶寺遗址有可能是尧都,即尧帝时期的都城。

  陶寺遗址的一个重大考古发现,是发掘出了4700年前的陶寺观象台,这是至今为止发现的中国最早的天文观测遗址。

  根据测算,冬至那天,陶寺观象台看到的太阳,是东偏南35°。

  这表明,当时乃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臣服于中原文化的殖民地式诸侯邦国,包括古蜀国,在城市建设上,沿用了陶寺古都的日出方位。

  三星堆遗址、郫都古城遗址,就延续着这样的“国际标准”。

  开明王朝出现后,逐渐与中原文化断绝来往,成为独立的王国,不再受制于中原王朝,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标准”。

  那么,他们的标准又是怎样的呢?答案是:在成都测量冬至日出的角度。

  冬至,在古代是新的一年开始

  在古代,每年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均被视为特别的日子,这几天太阳的升落具有特殊的意义,特别是冬至。

  冬至,又叫“一阳生”,俗称数九、冬节、长至节、亚岁等,是中国农历中一个重要的节气,是24节气中最早被制订出的,时间在每年公历12月21日-23日之间。

  冬至为什么叫“一阳生”呢?

  因为它是一年中“阴”达到极致的时间,这标志着“阳”开始来了,是阴阳转化的关键节气,称为“冬至一阳生”。

  冬至,春之先声也。

  远古以来,人们习惯把冬至看成节气年的分界点。

  冬至日这一天,昼最短、夜最长,此后夜渐短、昼渐长,阴消阳长,新的一个节气年又开始了。所以,又有“冬节大如年”的说法。

  冬至的起源,来自一次国家层面的都城规划。

  早在3000多年前的西周初期,周公旦为营建新的都城而寻找“地中”所在,在冬至那天用土圭法测“日影”,最后在今河南洛阳市测得天下之中的位置,定为“地中”。

  这在当时有着政治意义的举动,成了影响后世的节日之一。

  周朝以冬十一月为正月,以冬至为岁首过新年。也就是说,周公旦选取冬至为新的一年开始的日子,相当于现在的春节。

  从周朝到秦朝,以冬至当作岁首的习惯,一直没变,到汉朝仍然如此。

  《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人们最初过冬至,是为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

  直到汉武帝采用夏历后,才把正月和冬至分开。但冬至一直排在24个节气的首位,被称为亚岁,表示年还没过完,但已长了一岁。

  魏晋南北朝时,民间流行冬至向父母长辈拜节。宋朝后,冬至逐渐成为祭祀祖先和神灵的节庆活动。

  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祀祖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百姓在这一天要向父母尊长祭拜。

  明清时,皇帝均有祭天大典,叫做“冬至郊天”,即郊祀。

  直到现在,冬至那天祭祖的习俗,仍在广东潮汕地区存在。

  在四川部分地方,在清初湖广填四川移民运动中迁来的广东移民后裔中,也有的延续此习。如成都市青白江区洪福乡杏花村黄氏宗祠的族人,就在冬至那天祭祖。

  在古代中原文化中,冬至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作为在商末周初诞生的杜宇王朝政权,因臣服于周朝,其受周朝礼制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冬至,在古蜀政权也占有重要地位。

  开明王朝后,由于逐渐断绝与中原文化的交往,要树立自成体系的文化,对冬至的“改造”应是其中之一。

  山西陶寺观象台位于北纬35°左右,成都是北纬30°。两地在冬至那天观测到的日出方位,肯定是有偏差的。古蜀人在成都观测到的冬至日出方位,就是28°左右。

  这么说,有证据吗?

  当然有,就是金沙遗址的九柱建筑基址。

  九柱建筑基址角度是东偏南28.5°

  不管是三星堆还是金沙遗址,太阳崇拜的遗迹和文物比比皆是。

  三星堆的青铜神树上有9只鸟,那是太阳神鸟;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神鸟金饰,更是太阳崇拜的直接证据。

  去过金沙遗址博物馆的人都应该知道,在祭祀区有一个九柱建筑基址。

  通俗地说,就是9个柱洞,但能看到的只有7个柱洞,另外两个在机械施工时不慎被破坏了。

  九柱建筑基址是在2002年12月被发现的。现有研究认为,这是祭祀用的古蜀大社。

  所谓“社”,即能生万物的五土(山林、川泽、丘陵、水边平地、低洼地)之神。

  《周礼·祭义》记载:“建国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庙。”《周礼·祭法》说:“王为群姓立社曰大社。”总而言之,就是古蜀国祭祀神灵的地方。

  为何这么肯定呢?张擎说,目前看到的是圆形柱洞,其实是方形的。

  经测量,柱洞边长为0.45米,而金沙遗址的宫殿建筑立柱直径才0.2米。这么大的柱洞,其柱子粗大得超出想象。

  在柱洞所在土台上,周围只有这一个建筑,而且没有发现墙体的基槽和墙体内的小柱洞,表明这个建筑是没有墙的,不可能是宫殿建筑,应是一种干栏式木构建筑。

  干栏式房屋,是指在木(竹)柱底架上建筑的高出地面的建筑物。通俗地说,就是高脚屋。

  金沙遗址的这个高脚屋,相当于是中原文化中的明堂,或者说是明堂的复制品。

  明堂是古代帝王所建的最隆重的建筑物,用作朝会诸侯、发布政令、祭祀等。北京天坛祈年殿,是古代明堂式建筑仅存的一例。

  明堂既是神坛,又是宗祠,是立宫、建国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吕氏春秋》中说:“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

  黄帝时,就有了明堂,《史记》和《汉书》中都有记载。

  大致情况是:明堂中有一殿,四面无墙壁,用茅草盖顶,一道木梯通往楼上。帝王上楼祭祀天神,群臣百姓在明堂周围跪拜。

  这种类型的明堂,就是干栏式建筑。干栏的音转,是“昆仑”。

  昆,“丨”也,读gùn,即杆、棍;仑的繁体字是侖,从字形上看,是一个顶上有茅草篷的高脚亭。

  甲骨文中,高、亭、京等字,字形非常相近,原意是高台、高脚屋。

  金沙遗址出土的九柱建筑基址,正是高脚屋的地基。古蜀大社,就是明堂。

  被用来担任国家大祭的明堂,其朝向非常有讲究:选择朝向日出的方向——让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向房屋,这是最直接、最原始方位观的体现。

  那么,金沙遗址的九柱建筑基址的角度是多少呢?

  张擎等人撰写的《金沙遗址九柱建筑基址方向初探》一文中透露了关键的数据:九柱建筑基址东南朝向,与冬至日出方位角度东偏南27.46°高度一致。

  冬至日出或者说太阳崇拜,无疑在金沙先民心中拥有重要的地位。

  世界各地的太阳崇拜及对建筑的应用

  我们再回头看看中国其他地方和世界各地的斜向古城,是否符合太阳崇拜的推断。

  古代的祭坛、神庙、陵墓或天文台,集中代表了古文明的天文成就。

  在建筑发展历史中,在以南北为主要朝向之前,坐西朝东一直是建筑和城市的主要设计方向。

  建于公元前4500年的仰韶文化临潼姜寨遗址,其内部大房子(用来聚会、仪式和接待的重要房屋)的门,就是朝向东方日出的。

  春秋战国时各国的都城,大多是坐西朝东,以东门为正门。秦朝和汉朝皇陵的主入口,大部分都朝向东方。

  唐朝后远离中原的契丹人,仍保留着房屋和帐篷朝东的习俗。辽国修建的寺庙也都是朝东而设,如大同华严寺、北京大觉寺等。

  再来看上一期我们提到的埃及Dionysias城加龙神庙。加龙神庙虽小,但非常“大牌”,因为庙里祭祀的是埃及的太阳神荷鲁斯。

  神庙门楣上雕刻有属于荷鲁斯的专属符号:太阳神翼。

  在埃及的日光节那天——每年12月21日或22日,很眼熟吧?没错,这就是北半球冬至那天——清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从加龙神庙唯一的那扇小门直射进神殿。阳光经过4道门后,直抵内殿最深处,将荷鲁斯的雕像笼罩在一片金光中。

  日光节,就是庆祝太阳新生的节日。这与中国古代把冬至视为一年的开始,有着共同的“语言”。

  埃及庆祝太阳的日光节圣地有两个,除加龙神庙外,另一个是卡纳克神庙。

  卡纳克神庙是埃及最著名,也是最大、最辉煌的神庙,供奉的是另一个太阳神阿蒙雷。

  卡纳克神庙中轴线上的大门、柱殿和祭坛,都朝向冬至日出的方向。

  冬至那天清晨,太阳在卡纳克神庙的轴线上升起,连续穿过阿蒙雷神庙的两个石门,沿着主入口的通道,指向神庙中心祭坛,其日出方位为横向东偏南26°左右。

  别急,还有例子,继续往下看。

  英国奥斯通道式古墓,在每年冬至同期左右,黎明日出的光线,穿过幽暗的墓室入口通道,照射在内部墓室棺椁上,其场景的视觉非常令人震撼。

  古爱尔兰的纽格莱奇古墓,建造时间比英国著名的巨石阵还早1000多年。每年冬至前后数日,日出的光线沿着长长的古墓甬道,十分精准地照到墓穴深处。

  墓室通道内的光线细长而明亮,将墓室照得通明,大约持续17分钟后才逐渐消退。此时,太阳的方位是横向东偏南43.49°-47.29°之间。

  世界各地类似以上的例子还很多。这些例子告诉我们,在数千年前信息沟通并不发达的古代,世界各地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城市布局斜向的现象。

  原因在于,世界各地的古人们,不约而同地拥有同一个原始的宗教信仰——太阳崇拜!

  软件实验,再现成都城冬至日出实况

  既然古蜀先民是因为太阳崇拜而对城市建筑布局选择西北-东南斜向的,那么,他们是怎样测量的?

  刘聪注意到,张擎等人撰写的《金沙遗址九柱建筑基址方向初探》一文中透露的成都城冬至日出方位角度为横向东偏南27.46°,与自己通过地图测量出来的28°多,存在着较大的误差。

  别看角度只相差1°,在地面上,那就是数百公里的距离。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是这个意思。

  经过分析,刘聪认为,27.46°这个数据,应该是专家们按太阳圆心在地平线的位置而测量出来的,这忽略了成都城东边有龙泉山的实际因素。

  Stellarium是一款功能强大的天文模拟软件,以3D形式展示极为逼真的星空,就像在真实世界用肉眼、双筒望远镜或天文望远镜看到的天空一样。

  它在许多天文馆项目中被广泛应用,也是天文爱好者观测星空的辅助工具。只须设定好所在地的坐标,就可开始探索之旅。

  刘聪用stellarium软件模拟出公元前1000年冬至日出的时刻,观测地点设置在金沙遗址。

  通过软件,我们可以看到,在太阳完全跃出龙泉山山脊时,是早上8点12分14秒,角度为东偏南28.5°。

  这个角度,与成都城蜀都大道、东大街等横向街道的倾斜角度偏差不超过0.1°,也就是说,误差不超过万分之三。

  我们可以想象,古蜀先民就是以太阳完全跃出龙泉山山脊的那一刻,测定了金沙九柱建筑的方位,并修建了祭祀所用的明堂。

  《左传·成公十三年》中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冬至那天早上,古蜀国王早早地站在明堂楼上,虔诚地朝着东方。当太阳完全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龙泉山山脊)时,祭祀正式开始:国王念祭词,臣民跪拜,一片肃穆。结语

  刘聪认为,太阳崇拜说,或许能解开成都城布局斜向之谜。

  著名文史学者钱玉趾早在2001年就探讨过成都街道斜向布局的原因。他认为,这与太阳崇拜有关,是由于盆地气候多云雾,上午见到太阳时已升至东南方所致。

  曾任金沙遗址考古队队长的张擎表示,太阳崇拜说用来揭开成都城布局斜向之谜是一种全新的思路,值得关注和进一步探讨。


编辑:张馨予

我来说两句 0条评论 0人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