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了

2018年06月16日10:06

来源:大河网

  □范恪劼

  一

  麦子黄了。

  你听到五月的南风走老路认旧情,一阵阵报讯。星夜开始频频看天,担忧云雨消息;晨起开始渐渐更早,仿佛若有所待。是的,已经闻到那种久违的味道:躁动与亢奋,炽热与火辣,饱满与锋利,疲惫与酣畅。

  “麦子黄了!”——你与家人语,与熟人语,与自己语。甚至,一遍遍磨镰再灯下把看。那是三月踏青,路过一个村镇集市,兴冲冲买回来的,顺手又可劲。

  麦地浩大,麦子如玉米如高粱如竹子,从未见过的麦之林。你抖擞精神,跃跃欲试,却找不到一块一垄甚至一棵属于你的。才恍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二

  麦子黄了。

  他一次次听到麦子喊他的名字。入住儿子的领地半年了。繁华的城市,舒适的安居,精致的饭菜,孙子绕膝的天伦乐,甚至公园里随处可遇的种种消遣,都抵不上胃的造反。他知道,不是胃。与其说是少了家乡麦子的喂养,不如说是少了麦子的耳鬓厮磨。而属于他的十亩地已经承包给邻居。

  五月愈近,他的胸口闷痛愈甚。平生第一次,他感觉有种愧疚,麦子能改户口吗?改了户口的麦子知道他不再亲手接它们回家了吗?

  望望儿子,再望望孙子,这些流着他的血脉的孩子。麦子呢,那些注入他的血汗永远不会说话的孩子呢?

  丢下麦子的农人等于丢下孩子的父亲。五月,他摩挲着两只厚茧渐软的大手,想,这些都可以重播一次。

  三

  麦子黄了。

  双亲,躺在地下的你们,该先于我看见吧。年年季季,只有麦子不离不弃,与你们一起守持着家乡的最后根基。

  麦子在喊我,父亲。日暮就出发,拂晓即抵达,我一定先于你站在咱家的麦地前。

  父亲——让我啃了几十年书本闲出一大截力气的身子横在你瘦小、羸弱的病躯前;让我摆弄惯纸墨早已娇嫩的双手搂尽所有的麦芒、露水和疲惫;让我绷紧你喂养过的脊梁,扛起这五月的灼热和丰收。

  麦子在喊我,母亲。

  母亲,让我搀你到麦田,看儿子踩着你十几年叠印的足迹捡起所有的遗穗也捡净你的蹒跚你的汗水你的沧桑你的叹息你的失落,让麦子归仓让温饱回家让日子回到该有的小麦香。

  父亲母亲,麦子在喊我。

  四

  麦子黄了。

  骨节健硕,头重体沉,表情终于抵达饱餐汗水饱蘸阳光才有的纯粹——小麦色。

  30年前,我用肌肤搂抱过所有看我如亲人的麦子;30年后,我在五月努力复原所有的记忆。

  人们在饕餮之后,略去耕作省去辛劳忘掉汗水,用诗意激荡搅动麦浪。他们其实很难知道麦子的真正味道。那些种下麦子,看着麦子成熟,担心麦子收成的人,他们品出了麦子的酸甜苦辣,他们最懂麦子的纯香。他们把麦子当成自家孩子。

  芒种时节,大地一派丰收的表情,仍然那样诚实,高贵!(河南日报 中原风)

编辑:贺心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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