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35年返创作行列 李陀《无名指》用细节书写中产阶级生存现状

2018年10月24日23:04

来源:大河网

  大河网讯(记者 莫韶华)著名作家毛尖评论他是"文学界的天才捕手,电影界的理论导师,批评界的先锋教父"。在拿下中国首届短篇小说奖后35年,李陀以长篇小说《无名指》再次亲身示范:需要重新发明小说。10月23日下午,李陀在郑州松社书店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无名指》的主人公杨博奇士,中文系出身,并在海外拿了社会学和艺术史的硕士学位,为了从"人的内部"理解人的秘密,他修了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回国以后以心理医生为职业在北京谋生。这个职业使他见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有大老板、有公务员、有家境丰裕而内心迷茫的家庭妇女……

  经济在不断发展,而人的内心却无处安放。自己个性不羁的女友突然宣布分手,至交朋友历史学教授出轨,朋友聪明绝顶的妻子要出家......深研过文学和心理学的他在光怪陆离的现实面前也失去了判断力,仅仅在不是自己病人的那些打工者身上看到了些许微光。

  在李陀看来,在改革开放的时代动荡里生长起来的中国当代知识分子,同时也是被城市化的大潮孕育、催生出来的一代新的中产阶级城市人,文学如何面对他们,是当代文学写作不能回避的一个大主题,因此,三十多年来,他抱着 "回到十九世纪,向曹雪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致敬"的态度,试图用一种现代小说的写作来尝试思考和探究这一主题。

  在《无名指》中,李陀试图探索性的以日常生活为主题进行创作,尽观察之能事,意图通过作品讲述了中产阶级生存现状,讨论中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例如,周璎就是很多中产阶级女性知识分子的缩影,在消费主义社会中,她一边迷恋雅痞式的物质生活享受,同时又想彰显和坚持一种独立性,但是,在物质主义的诱惑和压力之下,独立性的追求很容易溃败下来,她彰显独立的行为都更像是表演。

  在您的作品中,为什么会特别提出重视细节?甚至细节大于情节?

  李陀:细节是小说的呼吸,也可以说是细胞和血液,如何对待细节,如何处理细节,对小说写作来说是最大的课题,也是最重要的难题。

  如果回顾文学史,我们熟悉的伟大作品几乎都是从日常生活入手,把日常生活当做中介来写人和社会,因此,我们读左拉、巴尔扎克、托尔斯泰那个时代的作品,往往很自然就能够了解19世纪社会的基本情况,因为他们写的是用日常生活。现在很多人觉得《红楼梦》难读,一个原因,是大观园里都是日常生活,而日程生活都是由无数细节构成的,如果只读情节不读细节,那当然读不懂。一部好的小说就像大观园一样,很多人物在里面生活,喜怒哀乐,你无论从哪个门进去,都能看到很丰富的生活和细节。

  现在很多读者对现实主义小说的理解是有偏差,认为小说一定要和新闻事件相关,和时下热门事件相关,喜欢读那种充满刺激感的情节的作品来满足某种阅读的快感,其实,伟大小说都是细节大于情节的,例如《安娜卡列尼娜》,托尔斯泰并没有写当时俄国正在进行的农奴改革,而是安娜的爱情遭遇,是她的日常生活。可是,这部作品一直被认为是俄罗斯生活的一面镜子,为什么?值得深思。

  做文学批评对于小说创作有何益处?作为知名的文艺理论家,如何看待作家作品改编成影视剧的现象?

  做文学批评家多年,一个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明白,我写小说时候首先要明白不要什么,不写什么。例如,现代主义虽然是20世纪的文学主潮,对我们中国作家影响很深,但是一般来说,现代主义写作都不重视人物塑造,这给文学的思想性,文学的现实性,都带来严重的损害,所以在《无名指》的写作里。我努力恢复塑造人物的这个传统,以写人物写社会,以写人物来认识社会,而不是通过直接写社会来认识社会。

  文学作品的改编,对电影和电视剧都非常重要。余华的《活着》,是电影改编的一个成功的例子,因为这部小说的文学性为电影提供了很好的基础。但是,近些年电影的剧作忽略文学性,很多作家不但在写作时有意向剧本靠拢,甚至出现了影视剧拍出来之后再改编成小说的现象。这就导致了我们的电影越来越缺乏文学性,缺少坚实的文学基础,有些作家甚至用降低文学性来迎合影视制作。这是舍本逐末,电影应该在剧本上下功夫。

  您认为什么时候当代文学发生了真正的变革?

  李陀:70、80年代我国的文坛有着特殊历史环境,一些僵化的文学教条还严重的束缚着文学,因此,如何突破这些束缚,就成为当时很多作家的追求。我在《十月》82年第6期,发表的了《论"各式各样的小说"》一文中,提出了"现代小说"不能局限于一种模式,不能按照某种固定的规范来写作,文学写作应该各式各样,作家要更多地发挥自觉性和主动性,写一些让文学和生活的关系变得复杂性的东西。同时,我自己也写了一些小说,主要是短篇,其中实验性较强的是《七奶奶》和《自由落体》,但是,我对这些作品很不满意,觉得还是在跟着人家的脚印走,还不是我理想的现代小说,于是就停止小说写作,开始写文学评论。

  当代文学发生变革是在85年前后,出现了汪曾祺、阿城、莫言、韩少功、李锐、王安忆、刘索拉等人的写作,突破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的格局。但是,我认为1987年前后,在文坛出现了余华、苏童、格非、马原、残雪、孙甘露这批作家,还有蔡翔、程德培、吴亮、黄子平、孟悦、季红珍、南帆、王晓明这一群批评家,文学才发生了真正的变化,我在《昔日顽童今何在》的文章里,甚至提出1987年的文学才是一场真正的文学革命。

  今天看来,在那个年代文学批评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当时的文学,之所以在思考社会,思考人,思考现实方面,能够走在思想的最前沿,作家和批评家之间的互动所形成的活泼生动的局面,可以说是关键,在这互动里,被称作"新潮批评"的批评家群体,不但是鼓励了,在很大程度上时推动了文学写作,没有这些批评家群体的支持,80年代的文学变革是不可能的。其实,历史上任何文学活跃的时期都是这样的,必然是有一个非常活跃而且富于创造性的批评家群体,和同样活泼的作家群体之间,互相刺激,互相冲突,互相推动,可惜,这样的互动现在很缺乏了。

  您怎么看待文学圈出现了圈子文化?

  李陀:圈子文化,的确是最近十年一个新现象,而且是很糟糕的社会现象。为什么会出现圈子文化?我认为,尽管原因很多,归根结底是消费主义文化发展的一个产物。在过去,消费主义主要是经济行为和社会行为,虽然也渗透到文化领域,但是文化领域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独立性,文化生产主要还是思想和精神行为,但是90年代之后,消费主义不但大举进入了文化领域,而且通过消费主义的日常实践,打破了文化领域和经济领域之间界限,文化"生产"也变成了商业生产。这样,在文化领域里,出于各种各样的商业利益,人们就很容易根据利益关系分化结合,于是圈子文化渐渐成为一种文化生态。

  在文学领域,圈子文化也有很大影响。由于商业化的加深,就像电影在好莱坞那里形成电影工业一样,现在的文学写作也有形成"文学工业"的趋向,文学不再是充满激情和想象力的创造活动,而是某种形神消费品的生产,本质上,和生产一般商品没有根本的区别,这样,作家、批评家、出版商,甚至一些介入比较深的学校和研究机构,很自然形成了各种利益相关的圈子,圈子和圈子之间就很难出现互相冲突、互相批评的态势,于是不仅作家,连批评家也成了商业出版的工具。这是文化生态的大灾难,我以为甚至和自然生态的灾难一样严重。

编辑:梁倩文  审核 :新闻总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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