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道,秋风吹彻

2018年11月02日07:51

来源:大河网

  □梦阳

  夕阳下,一株野芦苇

  谁会注意到这被秋天遗弃的孩子,在夕阳里顶着白纱巾。

  有仓的都已归仓,有巢的都已回巢,只有她,打着赤脚站在老黄河的背后,仿佛一个憔悴了的隐喻。

  风中,她低了一下头,故道便一下子辽阔起来。

  风过了,她直了直身体,擦燃了洁白的光芒,那秋意劫持了的乡村便被打捞出几声缠绕着炊烟的犬吠,瞬息,村庄便开始了复活。

  她望了望,世界那么远,仿佛曾经的黄河……

  日落

  一口气,秋风把故道吹得比辽阔还辽阔,比荒凉还荒凉,谁也止不住。

  苍鹰,逡巡着为生灵导航。

  鸦影忙着缝合西天的伤口,砂砾中爬行的蜥蜴红着眼睛。

  一队浩荡的蚁群,摇晃着,剪开了大堤上完整的光影。

  秋风加重了内涵的荒草,黏在夕阳上。龟裂的河道漫无目的地走向无限,一头孤独的老狼仄着身子楔进了时间的缝隙,一下楔住了黄昏。

  一声鸟鸣,飞翔着,擦拭着故道的夜空,一颗早亮的星子痛苦地晃了晃,内心充满了沉重的忧伤。

  一朵野菊花,开在大堤上

  是谁,让大堤托举起这个季节最后一道黄色的闪电?

  河汊里累瘦的流水把故道的秋意擦洗得意境幽深、辽远。

  河湾里沉默的老人坐成了一株干草,头顶着早晨的霜花。远处是谁的羊群,静卧成落地的云朵。

  空荡荡的古河道里,秋风在忙着清扫体内积累了一夏的炎症。

  面对着这一切,野菊花,轻盈地举着小小的灯笼不说话。没有谁知道,它才是这个季节最真实的清醒,以金属的质地提升着季节的深度,并让白马从怀抱里纵情走过,它和脚下古老的碎陶罐一样,一直都不喊叫一声。

  秋风辞

  一口西风,吹熄了枝头上所有的花朵,苍茫的故道,再也举不起一盏像样的灯笼。

  稻草人,站在和自己一样孤独的故道上,一低头,秋天便空旷起来。

  长堤上的窟窿,张着掉光了牙齿的嘴,打了一个冷战。抱团取暖的白草,在枯树根旁咬一下牙关,又咬一下牙关。

  河底的卵石滚着跟头,也不说出季节最后的秘密。

  最后一枚黄叶,来不及喊一声,就从枝头坠落,故道深处响起空荡荡的回声。

  沉重的暮色里,高举着干硬手指的钻天杨,为故道接通了抵达天堂的路。

  断堤处,一位僧人

  霜,沿着大堤的胡须行走。

  羊群,低头吞噬着晚霜。洁白的狼头骨里,一株草探出头来,面对倏地抵临的冷风,猛打了一个喷嚏,故道惊得一抖。

  红眼睛的大蜘蛛,慌忙赶来缝补季节的漏洞。

  扇落夕阳的灰鸟,在大堤的尽头滑翔出一条浅浅的地平线。

  断堤处,一角僧袍起身,轻轻压住漏进来的晚风,诵经声里,一钩新月把故道钓出苍茫的夜色。

  黄昏

  长河不再,落日不圆。

  风,推着暮云;鸟,牵着夕晖。

  故道,酣睡成孤独的豹子。

  大地,陷入一种无言的禅静。

  僧人一言不发地赶着路,走一步,夕阳落一下,再一步,夕阳又落一下。暮色,在他的背上扛着。堤上的枯草满目苍凉,最狂的风,也不能把它们的沉默吹响。

  一朵野菊花晃了晃,暗香,便把整个故道的黄昏擦亮。瞬息,满河道的月光里,万物,呈现出真相。

  作者简介:梦阳,原名贺生达,河南虞城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在《十月》《诗刊》《星星》等发表诗文600余篇(首),曾获首届“延安文学奖”等多项全国性奖。著有《中华经典精粹解读·资治通鉴》(2012年4月中华书局出版)。现为首都师范大学语文报刊社常务副总编。


编辑:臧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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