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观展记:观看是一种视觉经验

2019年09月21日07:40

来源:大河网

本版配图均为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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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齐岸民文图

  日常性观看展览是视觉经验养成的有效方式之一,每一个展览都会有其思想主题以及物质形态美学的集中表达。多样不同的体验,无须限制自我遐想,无须顺从结论,同时能够容纳广泛的、不同的解读。

  上海之外,另一座城市北京的展览,也值得抽时间去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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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冰新式电影《蜻蜓之眼》:颠覆电影制作流程

  展览地点:北京今日美术馆展览时间:8月18日~10月24日

  展域临时特装一个像影院的空间,完整播放81分钟的《蜻蜓之眼》。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利用1万小时监控录像,编剧、剪辑、配乐的实验电影。

  艺术家徐冰是概念的提出者,也是实施者,确切地说是这部奇特而陌生电影的创想者或导演。展览试图解读《蜻蜓之眼》创作过程,将其编剧文字、工作影像及相关法律文书等,一并辅助展示。

  问题是这样的文本展示式样,需要阅读时间和耐心,而所有思想、观点、想法隐藏在这不耐看的“文献”里,大致需要耗去30分钟阅读低美视觉的文献,始有可能拿到读懂《蜻蜓之眼》的钥匙,这之后再用81分钟去观看低像素模糊不清电影。因为超出人们对清晰电影画面的视觉认知,观看者可能全盘接受或无感抵触,后者极有可能丧失对其思想意义的深究,直接以不习惯的视觉式样为由主观否定。在现场不多的观众中,有人提早离场,可能就来自视觉体验的不适应。

  《蜻蜓之眼》借用了无数帧监控录像“原料”,主观强行地编剧一个奇异的情感故事,虚拟了男女人物,设置了对白、配乐、主题歌,一切都和制作电影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画面上的内容,不像通常的电影镜头都是演出来的,徐冰借用的都是“现成品”,即这个地球上曾经发生过的“真实”镜头。剪辑毫不相关的监控录像,似乎背离了电影流程的铁律。在许多人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举措时,艺术家徐冰无中生有地实现了他的处女作《蜻蜓之眼》。在没有摄影师和演员的情况下,做出了一部故事电影。

  徐冰自《天书》《地书》之后,再次利用公共资源,完成了自己的思维散发与收拢,不断地从不可能的状态中实现可能。徐冰从一个版画家过渡到艺术家,他仰仗的是想法和思维。譬如用汉字笔画重组形成了无法辨识的《天书》,用易于识别的公共标识,构成可以读懂的《地书》。徐冰的艺术实践始终给予我们这个时代以陌生、意外感。

  徐冰第一次制作电影,便以最真实、最现实、最原始的式样震撼了人们的常态视觉,颠覆了固有经验。此片2017年8月获得了瑞士洛伽诺电影节费比西奖(国际影评人奖),瑞士媒体评价:“影片迫使观众去怀疑对真实的定义。”这种真实会让人产生矛盾心理和焦虑无奈,我们该如何理解或面对无处不在的监控录像,是顺应还是抗拒?似乎都难以断然结论。徐冰是否苦心孤诣地借此暗示什么,他似乎并没有直接点题,海报上的用语“今天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摄影棚”,只是触及了表象,未涉及内里核心。

  徐冰在探索实验电影艺术过程中,以他个人的创作方式击破了传统电影制作的秩序。从2013年萌生此念直到2017年推出《蜻蜓之眼》,徐冰的工作充满了极度挑战和无限的兴趣,作品的学术意义大于观看意义,它无疑会成为“世界图像”库存中的异类。不过《蜻蜓之眼》很难构成未来电影的制作模式,它很可能是一次性的视觉消费,或仅能够成为一个人的过往艺术案例。

  今日美术馆展览现场,另外拉出了徐冰过往的艺术案例文本:《天书》《地书》以及《凤凰》。策展人高鹏、董冰峰的意图是将艺术家过去、现在的作品一并关联,由此引导观看者多维度体会一个艺术家的思维流程和实际落点。

  2

  机器人间:科技美学的实验

  展览地点:北京今日美术馆展览时间:8月19日~10月24日

  与《蜻蜓之眼》开展仅错后一天,位于今日美术馆1号馆4楼的《机器人间》“今日未来馆”开启了对公众的展示。

  题旨清晰的《机器人间》,邀约了13位中外惯常使用“科技媒介”创作“艺术未来”的实践者。实施科技美学者往往被标榜为“国际先锋”,这是被艺术界泛用的溢美之词,实际只是对已经进入日常生活新科技的应用而已。主导这样的展览的今日美术馆,有着探索未来美术馆展览式样的渴望,于是2015年、2017年以及今年第三次开启了所谓的“今日美术馆未来馆”的摸索实验。

  未来是不确定性的,这恰恰给予新科技应用艺术家们以塑造未来的可能,他们天性存在独自改变“惯例”的原始冲动。今日美术馆馆长高鹏以及背后投资人显然顺应了这样的时代涌动,未来艺术引领者必然是复合人才,甚至是跨界技术团队的共同创作。

  《机器人间》展览是晦涩、隐喻的,策展人龙星如一反常态地设置了双向观看展线,并以“索菲亚”和“艾莉克莎”为名双向叙事,另展出文字2万余字。这也许暗示着未来的展览式样,更多的旁白注解可能是趋势。

  艺术科技化是必然,它已经不是未来,而是当下的存在,它始终处于不断进化的过程,初期的晦涩可能导致大众的迟缓接受。它不是大众保守主义的故意抗拒,而是视觉经验的盲区,必须由时间过程来扩展视野或更换角度。

  《机器人间》是探索性、观念性的,它与今日美术馆二楼、三楼同期展出的《蜻蜓之眼》都未必好看,好看和耐看不是一回事,两展大概属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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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加索画展:一位天才的诞生

  展览地点:北京798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览时间:6月15日~9月1日

  毕加索106件作品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期间,据说每日观者爆场。至少8月底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去观摩那一天,依然需要网约购票,随“人流”秩序入场。

  这样的“人流”80天持续着,截至9月1日,前来现场的观众超过33万人次。据尤伦斯发布消息称,共有2000家各类媒体对展览进行了报道。不过尤伦斯方面并没有透露此次展览的总票房收入,以票价乘以总人数,预估票房总收入在5000万元左右。

  对于一个动用展览面积1800平方米的画廊而言,这样的展览利益兼得,不失为一次成功的艺术策展,而尤伦斯画廊已经不止一次地体现了它的商业力量。

  尤伦斯绝对处在中国画廊“生物链”顶端,在传统旧式画廊普遍走衰的当下,尤伦斯似乎是一个特例。除了资本厚实之外,其核心赢点在于操办人的智慧或谋略。撇开票房收入不说,仅从毕加索艺术品延展出来的文创销售业绩而言,无疑透着商业聪明与意图。譬如UCCA天猫旗舰店上线12小时的成交量即破100万;譬如展场出口必经之路的UCCA商店,33万观众由此经过,有意愿“把毕加索带回家”的少数人,钱袋子漏点“碎银子”,足可以营造不俗的进项,据悉单价268元的《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画册售出了5000册。

  尤伦斯选项、策展、媒体策略以及相关主题活动,都是点线性、结构性的。此前的重要展事一贯如是,此次重量级的毕加索作品展,尤伦斯必然动用一切资源,周密运筹。

  难得一见的毕加索作品,32幅绘画、12件雕塑、53幅纸本素描以及毕加索个人收藏的9件作品,这些作品用了3架全货机和4架客机分次从巴黎毕加索博物馆运到北京尤伦斯展场,它们只是巴黎毕加索博物馆馆藏毕加索作品数量的百分之二。其多是毕加索早、中期作品,冠以“一位天才的诞生”主题,不仅切题、切旨也透着刁巧,毕竟此番运至中国的作品并非无一缺憾。那幅1907年创作的决定毕加索立体主义风格形成的《阿维尼翁的少女》便无缘调展,它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二楼悬挂着。此外,毕加索艺术创作鼎盛期作品亦鲜少“露面”。

  然而,不能就此贸然估评展览规格不高,艺术评论家或许可以将毕加索的作品分成等级,毕加索却没有等级划分的主观。他曾经如是说:“每一幅画都是一个装满我血液的小瓶子,都是我的心血之作。”符号化的毕加索已经框定了我们的思维:“重要的不是艺术家做了什么,而是他是谁。”

  好在策展者以结构性的文本弥补了作品的缺憾,《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诉求非常清晰,文本划分为几个部分,依次为早期毕加索:学习与影响;蓝色和粉色毕加索:最初的艺术身份;驱魔人毕加索:《阿维尼翁的少女》的革命;立体主义者毕加索:符号的胜利;多变毕加索:致敬、引用与古典革新。场域设计对应内容,规划出5组半围合盒状空间,保留了展示的开放性和穿透性视角,恰好地安置了作品的排序和逻辑,由此隐示了毕加索多种看似矛盾的艺术语言的贯穿与并联。

  毕加索说:“我想成为画家,却成为了毕加索。”现场有观者轻声耳语:“我看了毕加索,没有看懂。”

  那继续看,在法国、西班牙、德国、奥地利、瑞士分别有33座艺术博物馆收藏毕加索画作、雕塑,看多了会恍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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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合共生:临漳邺城佛造像

  展览地点:中国国家博物馆展览时间:8月6日~10月6日

  犹如时空的倒转回流,从798尤伦斯再到中国国家博物馆,视觉体验也随之“调台换频”,闪回到对古典物质文明的关注上。国博常设馆何时观看都不迟,临时展则非然,错过了,或许再无缘。

  《万里同风:新疆文物精品展》是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游历吐鲁番博物馆、乌鲁木齐博物馆数日之后,再次领略西域物质文明。它构成了自我从陌生到熟悉的连续“阅读”,实现了两馆调展国博文物的异地再见。

  另一场来自美国弗吉尼亚美术馆的《云鬓珠翠》,展示了20世纪中期让·史隆伯杰123件巧夺天工的珠宝设计,而国博特意遴选11件中国古代首饰并展,无疑是一次东西方首饰设计比照。东方首饰华丽之外深藏寓意,西方首饰珠光宝气重在表象,意义并不直白或不强求意义。史隆伯杰的“云鬓珠翠”巧思臆想、璀璨光华,惊艳无比。不过,史隆伯杰并非一味地以华贵彰显表象,他的设计灵感来自日常生活、来自敏锐的观察,然后将其转化到首饰设计之中。其设计多少具有哲学意味,多少可以启迪当代设计界一二。

  国博临时展中意外、耐看、精美的文物展,是《和合共生:临漳邺城佛造像展》。171件文物中有131件北魏至唐代佛造像,其中多数是东魏、北齐造像。这些精美绝伦的佛像2012年发掘于邺城遗址北吴庄埋葬坑内,一次性出土2895件佛造像。

  数量众多的佛像集纳掩埋的历史实情无从详实,从出土的佛像多少有人为造成的残缺,推测可能与北周武帝、唐代武宗的灭佛施政关涉,也可能属于正常的“神库”安置?历史的真实结论无以确认,不影响考古机构对其系统整理、修复和利用。而这一新中国成立以来已知最大规模数量佛造像考古发掘,经过整理精选之后,第一次在国博示人,这看似不事声张的安静展事,恰好是最“养眼”的视觉润泽。

  难以想象171件高古石刻,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在原本冰冷坚硬的白石上,生生塑造出如此有温度、有法度、有情绪的“历史人”。抛开宗教式的观相意义不论,单看造像的开脸,北魏、东魏、北齐佛像集体所释放出来的摄人心魄的微笑,从嘴角、眼神到眉毛都在微展笑意,另有材质、工艺的一并上乘,其造像艺术盖过了前世后朝,无有可企。

  在集中静观中国最美的雕塑之后,感受的联动提醒自我,统揽这个世界的雕塑全部,不独希腊、罗马、犍陀罗绝美天下,临漳邺城一千年前的雕塑水准,随便拎出一尊,都是世界级的。

  3天北京观展,视觉收纳最多,触及深入者,不是徐冰,不是毕加索,而是那些无名氏留下的会微笑的“历史人”。

编辑:张馨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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