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东交民巷 走过一个世纪的物是人非

2019年10月16日08:17

来源:北京青年报

  走过东交民巷 走过一个世纪的物是人非

  北京有一条很特殊的胡同,漫步在这里会感受到浓浓的异国风情,触目所及是哥特式的教堂,红顶的小洋楼,玻璃花窗与形似“凯旋门”的西式门楼……周末,我们几个热爱北京文化的小伙伴跟着北京文史爱好者“燕都”寻访东交民巷,寻找老照片里的历史痕迹。

  东交民巷的前身有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叫做江米巷,据说是护城河边囤米出售的地方;另有一说是,元明营建北京宫室时,多以江米汤灌浆,以求牢固,此地为囤米之所,得名江米巷。到了清代中期,这里是中央各部衙门的所在地。

  然而,走着走着,这条美丽的胡同带给我们的不再是如沐春风的感受。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英国、法国、美国、俄国、德国、西班牙、意大利、奥匈帝国、比利时、荷兰、日本等列强相继在东交民巷地区设立使馆、兵营和银行、饭店、医院、教堂……

  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1901年清政府被迫同各国列强签订《辛丑条约》 ,条约其中一项就是将东交民巷划定为使馆区,并强调使馆区内各国可派兵驻守,一切事务由各国自行处理,清政府一概不能过问,而且中国人不得在使馆区内居住。

  当年,出入“国中之国”的大门根据标示共有12座(包括兵营大门),有些门还设有碉楼把守,国人不得出入。如今这些“门”与碉楼早已不复存在,那段耻辱的历史也永远成了过去。

  法国邮政局早在1900年已经存在

  我们一行人从东交民巷的东口漫步而入,很快就感受到浓浓的法国风情。一座尖顶的哥特式教堂映入眼帘,这便是圣弥厄尔教堂。和北京著名的东南西北“四大教堂”相比,它的规模虽然最小,但“颜值”可以秒杀北京所有教堂。

  这是外国传教士在中国修建的最后一座教堂,由法国传教士高司铎于1901年创建。教堂大门紧闭,我们只能从围墙外露出的尖顶窥探它的风采。小巧精致的教堂,坐北朝南,高两层,是正宗的欧洲哥特式风格。外面是双尖石塔,里面是尖圆拱券,百年前法国定制的玻璃花窗如今依然闪烁着绚丽而神秘的色彩。

  除了哥特式风格的教堂,沿着东交民巷奔西,我们还能找到当年法国人遗留的不少痕迹,最重要的莫过于当年的法国公使馆,西式的门楼,大门口却是两只传统中式石狮子,有种中西合璧的感觉。

  而100多年前,它是清朝满洲贵族景崇的府邸,景崇因获罪迁出,其子纯堪承袭爵位,府邸改称“纯公府”。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后,西方各国在东交民巷建立使馆区,法国人占领了“纯公府”,改建了一座“凯旋门”式的大门。

  据说,最初法国人并没有看上“纯公府”,他们看上了位于东交民巷内的肃王府,但“肃亲王”是清朝开国八大铁帽子王之一,其王府若租给列强实在是有失大清国脸面。清政府难以接受,提出可将宗室景崇府租给法方。法方一开始并不愿意,但恭亲王奕訢开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不但同意法方在府邸花园空地上自建房屋,而且使馆一切修缮费用,均在每年一千两租银内扣除,这样法方才同意把公使馆安在景崇府内。

  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建筑为国家机关所用,还曾经做过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在北京的住所。如今,“凯旋门”式的大门、汉白玉中央喷水池和四栋配楼还是当年的老建筑。但门口有警卫把守,不能参观,拍照亦被劝止。

  沿着东交民巷再往西,是法国邮政局的旧址,这是一排很有特色的建筑。单层的砖木结构,灰砖清水墙,保留了19世纪法国盛行的“折衷主义”建筑风格。

  关于法国邮政局的建造年代,一些书籍和资料均认为是清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但从“燕都”搜集到的一些老照片来看,早在1900年,这座建筑就已经存在了,庚子战乱的时候,这里还曾经修建过防御工事,只不过当时这里是一家名为“PEKING HOTEL”的饭店,不知道和后来王府井的“北京饭店”有什么关系。

  前些年,这里还曾经开过一家名叫“静园川菜”的餐厅,如今已经迁出,大门紧锁,窗帘低垂,连续的三角山花装饰的女儿墙,似乎还在默默诉说着百年的前尘旧事。

  找到了李大钊女儿李星华 提到的那座小教堂

  在东交民巷西段,我们来到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胡同,名叫“苏联豁子”,南口西墙上镶一块青石路牌,上有英文“USSR ENBASSY COMPOUND LANE”(苏联使馆内部通道)和中文“苏联豁子”。不过“苏联”两个字已经看不清了。在这条胡同的东西两边,分别是当年的俄国公使馆(后改为苏联大使馆)和俄国兵营。民国年间,这里还曾经发生过一个著名的大事件。

  1926年“三一八惨案”爆发后,因遭北洋政府通缉,共产党领导人李大钊率中共北方区委秘密进入苏联大使馆(前身为俄国公使馆)西侧的俄国兵营旧址,继续领导反帝反军阀的斗争。1927年4月6日早晨,奉系军阀张作霖下令逮捕了李大钊及其家人等在内的数十人。4月28日,李大钊等20位革命者被杀害。

  解放初,抓捕李大钊的总指挥吴郁文被捕后,将策划、实施抓捕李大钊等人的经过都详细地供了出来。吴郁文在供词中提到当时他们已经准确知道了李大钊的藏身处,中共北方区的办公室在俄国旧兵营北楼里,李大钊住在北楼,他的眷属住在俄国旧兵营路西的洋房。

  张作霖为何敢违反国际法冲进苏联大使馆抓捕李大钊?依据国际法和外交惯例以及《辛丑条约》的规定,大使馆区内享有治外法权和外交豁免权,不能随意侵犯。但是俄国十月革命后,自行废除不平等条约,导致苏联使馆事实上不受《辛丑条约》的保护,就是这个小细节让人钻了空子。

  如今,拿着当年报道李大钊被捕的新闻老照片站在同一地点追思往事,百年历史风云席卷而过。俄国兵营的老建筑大都已经无存,据曾经住在这里的老人回忆,这里曾是一排平房,厚厚的牛皮门过了那么多年依然深红鲜亮,房子近4米高,非常敞亮,还有壁炉和西式抽水马桶。

  李大钊的女儿李星华在回忆文章中提到当年她坐在房子里能看见一座小教堂。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这座小教堂,虽然只能从紧锁的院门向里面眺望,但教堂的尖顶清晰可见,而且被修葺一新。

  日本公使馆藏身在路北的一个居民小区里

  当年日本作为列强之一,东交民巷里自然也不会少了日本人的身影。日本在北京的公使馆前后有三处。

  1875年,获得批准后,日本在北京开设公使馆,最初是利用在北京东四6条胡同里购买的民宅改建充当日本国驻清朝的公使馆。由于当时各国列强公使馆大都设在东江米巷,日本公使馆在东四6条办公十多年后,购买了东江米巷胡同中段路北的一处民房进行改建扩建,成为新的公使馆。

  在“燕都”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了这座日本公使馆的旧址,现在它藏身在东交民巷路北一个居民小区里。小区门口坐着好几位大妈大爷,据说负责小区保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幸好快到午饭时间了,我们在附近耐心蹲守,等到大爷大妈们都回家吃饭了,我们悄悄潜入小区。进去不久就看见面前一座颇有历史的老建筑,房子为青砖建造,大门在正中冲南开,两侧各为三间连续拱劵。大门上边和两侧的砖雕图案令人印象深刻,繁杂美丽,上面是叶状图案,两侧角柱上有菊花图案,正立面角柱上的砖雕是鹿与牡丹等图案,据说是出自中国工匠之手。这座建筑里现在还有住户,门口和楼道里放着自行车,但内部已经相当陈旧。

  这座日本公使馆旧馆是东交民巷地区现存的最早的建筑物,是这一地区19世纪建造唯一保留下来的建筑。其设计人片山东熊是日本最早接受近代建筑学高等教育的四位建筑师之一。小区西侧还保留着一幢二层带局部地下室的西式小楼,是后期建造的外交官员住宅,原外墙为红砖砌筑,带有荷兰风格,现在被刷成灰色,似乎也有人居住。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前,位于江米巷路北的日本旧公使馆,在义和团围攻使馆区时虽未被破坏,但在《辛丑条约》后,却借口原址狭小,不敷使用,趁机迫使清政府将西北面的詹事府、肃王府、柴火栏胡同及部分民宅划为新使馆用地。新的日本使馆旧址位于正义路2号,就是曾经的北京市人民政府大院。

  曾经的美国公使馆内别有洞天

  在东交民巷西段,可以看到曾经的美国公使馆紧闭的大门。1901年《辛丑条约》签订后,和其他列强一样,美国公使馆也借机扩大地盘,西界直至前门棋盘街东侧,南至城墙根。当年美军日常训练的广场就在正阳门城楼下面,而且这里离大清国的国门“大清门”只有百米之距,“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这句话放在这儿再合适不过了,可见这些列强当时在中国有多嚣张。

  “燕都”带着我们绕到南边的前门大街上,通过一座大门走了进去。进门就看到一面墙,上面几个金色大字——前门23号。绕过这面墙,才发现院子里别有洞天,大片的草坪上,坐落着几座古典建筑。

  在主楼的墙根下,我们发现刻着一行字:“ERECTED BY THE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1903,SIDH.NEALY.ARCHITECT”。当时的建筑很多会留下这样的标注痕迹,说明建造者和设计者,以及建造时间。由此可见,美国使馆主楼建于1903年,设计人为Sidh Nealy。

  这是一座很庄严的建筑,外墙为灰色清水砖墙,墙角以花岗石做隅石,门窗以石材做门窗套,窗下墙亦用石饰。楼前砌有五踏步高的平台,将建筑略为抬起。正中入口大门采用爱奥尼柱式,上冠以三角形山花的西方古典形式。目前,美国公使馆里的几座建筑都保存完好。

  1951年到1953年,东交民巷一些残存的公使馆被政府官员用做住宅,当时的外交部部长及副部长也曾将其作为过办公室。

  “文革”期间,周恩来总理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办公。这里还曾经来过一位秘密客人,1971年,中美建交之前,在这样一个与美国有着独特关系的地方,周恩来总理秘密会晤了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基辛格博士,不久,中美关系实现破冰。

  原来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商业区域,汇集了多家享誉世界餐饮界的品牌餐厅,而且就餐环境十分幽雅。价格没有问,估计不会太便宜。

  正金银行旧址已辟为“法院博物馆”

  行走在东交民巷一带,还可以看到当年不少银行和饭店的遗迹。这些建筑高大结实,装饰华美,非常引人注目,展示出当年中国国土上畸形的繁华。

  东交民巷西段曾经银行密集。花旗银行现在是警察博物馆,麦加利银行是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东方汇理银行现在为机关单位使用,汇丰银行、德华银行都已不存在。

  胡同中段一座很漂亮的石质建筑是正金银行,为宣统二年(1910年)兴建的正金银行北京支行大楼。这是一座两层西洋古典式建筑,由于地处转角地段因而平面呈“L”型,设计者是日本建筑师妻木赖黄。现在正金银行旧址已辟为“法院博物馆”并对公众开放,可免费参观。

  历史上与正金银行隔街相对的便是著名的“六国饭店”。通过老照片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两组建筑,正金银行和六国饭店可以说是东交民巷的标志性建筑,尤其是六国饭店,有着“民国第一社交场”之称。它的前身本是比利时商人1901年出资建造的一座国际酒店。1905年由英国人牵头重新融资,吸纳了英、法、美、德、日、俄六国的资本,将酒店推倒重建,并命名为“六国饭店”。

  翻建后的六国饭店极为奢华,不过,真正让它声名远扬的,还是它所拥有的“政治特权”,连治安都是由六国军警宪兵轮值。六国饭店很快成为中外各界要人云集之所。各色人等在这里或勾兑权力,或潜伏、狩猎、刺探……1928年,日本女间谍川岛芳子便是在六国饭店的舞会上结识张作霖的副官,诱使他透露出张作霖回东北的确切时间。日军才得以在皇姑屯设下埋伏,将张作霖炸死在自己的地盘上。

  现在,照片上的“六国饭店”已经找不到了,附近的华风宾馆据说曾是六国饭店的一部分,作为外交部招待所使用。可惜的是,1988年一场大火,烧毁了宾馆的老式木地板、楼梯和门窗。火灾后,经过重建和装修,当年的风貌和气派已经全然不见了。

  找到了东交民巷附近仅存的两块老路牌

  经过“燕都”的指点,我们找到了东交民巷附近仅存的两块老路牌,一块是前文提到过的“苏联豁子”,而另外一块是在台基厂头条西口北墙上,名为“赫德路”。

  赫德是谁?为何以他的名字命名中国的胡同?原来,清朝末年,由于总税务司办公地点在此,便以其负责人“罗伯特·赫德”的名字将其命名为“赫德路”。说起这个赫德,可不是一个一般人,直到今天也充满争议,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被历史学家评价为“他脚踏两只船,维持两大帝国的微妙平衡,在暗流涌动的晚清时局跌宕沉浮,衣不沾水”。

  在中国近代史上,这个英国人赫德,应该占据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他是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海关的真正创立者,同时开创了中国现代邮政和海务等事业。他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晚清政府的经济命脉,又是中国和英国、法国、葡萄牙等国多次重大谈判的外交代表。

  最为奇特的是,赫德在衰朽的旧帝国制度中,硬是清除了旧式衙门中普遍存在的腐败现象,创造出清朝唯一廉洁高效的衙门,被认为是“世界行政管理史上的奇迹之一”。

  1901年,赫德预言,用不了半个世纪,中国必将是一个独立的强国,被他真的说中了!

  一块不显眼的路牌却记录了一个时代的沧桑,行走在东交民巷,每一步都是历史,让人感慨、反思,心潮澎湃!

  文并供图/京范儿

编辑:张馨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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