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首走到人跟前

　　□河南日报记者 吕志雄 实习生 许荣霈

　　抱着幼儿急匆匆走进镇里一单位办公室，将幼儿往办公桌上一放，吆喝：“要么给我钱，要么你们把孩子掐死！”

　　夏日正午，光着膀子开着三轮车走街串户卖西瓜的脱贫户刘建峰，提起几年前自己做下的事，不好意思地笑了。往事不堪回首呀。

　　往昔

　　刘建峰是孟津县会盟镇吕村2015年建档立卡的贫困户，今年42岁。处于鱼米之乡，又年富力强，刘建峰因何贫困？少时生病，落下后遗症，账头不清。妻子是精神病人，自个照顾不了自个。父母多病，相继离世，一双儿女，接连出生。面对贫困，刘建峰当时的生活态度就是等靠要。

　　“孩子没奶粉了，铁岭哥，给照顾俩钱呗！”吕铁岭是村支书，他不帮谁帮？

　　像这样的话，村干部们都听到过，孩子病了，电费该缴了，钱丢了，都是他要钱的理由。村委一次又一次帮他解决问题，而刘建峰等靠思想却越来越严重，啥事不想做，越歇越懒。没钱了要，有钱了带着老婆孩子到饭店吃喝，钱花光了，瞪住眼了，再到村里要。村里有困难，解决不了，就跑到镇里去要。抱着婴儿到镇里要钱，就是他最出名的“英雄事迹”。

　　要钱要得村干部都有些怕了，村干部劝他：“不少胳膊不少腿，找点活干不就能挣点钱吗？”

　　刘建峰听这话，比村干部还委屈：“爹妈都不在了，媳妇是个憨子，孩子恁小，我给谁干呢？”

　　绝望的心境笼罩着刘建峰，让他破罐子破摔，过一天算一天。

　　感动

　　精准扶贫建档立卡后，镇党委委员、组织委员朱晓玲成为刘建峰的帮扶责任人，她与脱贫攻坚帮扶责任组的同志们一起制定了一系列帮扶措施。

　　给刘建峰一家四口都办了低保，给其妻子申请了残疾人生活困难补贴。协调两个孩子上镇里公立幼儿园，享受教育补贴。又联系邻村“天下秀”肉牛养殖基地，让他投入小额贷款，一年可增加千元收入。

　　可天雨不润无根之苗，家不像家，他还是觉得生活没奔头，还是把这精准扶贫当作方便要钱花。在一次贫困户领取企业分红的会上，镇领导问：“还有谁家缺吃缺穿？”贫困户们都摇头，刘建峰举手高呼：“俺家！”镇领导领人去他家里看，要追问帮扶不力的责任，可一看，各项帮扶措施都落实了，刘建峰家根本不缺吃不缺穿。

　　现在说起这事儿时，刘建峰又羞愧又自嘲地说：“这是接话接得掉地上了。想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哪知道这回没吃着奶倒挨了一巴掌，老丢人呀！”

　　刘建峰回顾那时候的日子，说，老婆啥也不会干，家不像家，我就是觉得干了也没用。

　　朱晓玲有空就往他家里去，给孩子捎些文具吃食，帮着刘建峰整理脏乱的家。看到其妻子甲状腺上有毛病，联系医院去治疗。

　　刘建峰很感激，承认这个干部尽责任，是好干部，但他还是觉得脱贫呀什么的，比登天还难，还是不干。

　　2018年6月，帮扶责任组为他申请了危房改造项目。镇村组都来帮他，找来施工队。房屋修好了，不漏了，窗户都换成了铝合金，又将厨房的碗柜换成新的，屋里又添了大衣柜。

　　刘建峰里里外外地看，犄角旮旯都干干净净。他看着，看着，感动了。

　　“家像个家了，好得我都有点不敢认。人家干部对咱这么好，咱再不干，脸上挂不住！”刘建峰这样说当时心情。这棵无根苗开始向泥土里扎根了。

　　门外的路帮扶组给修了，只院子里还是泥土地面，刘建峰买来水泥，自个将院子里的地面硬化了。

　　奋斗

　　“越歇越懒，越干越想干！”刘建峰说，他开始大干了。去黄河北岸打零工装卸货，去邻村给莲藕大户挖莲菜，一天能挣到一二百元。可猛一干，还真受不了，腰上出毛病了，贴上四五张膏药继续干。2018年8月，刘建峰突发脑溢血，住院治疗，病好了，幸好没留后遗症。医疗费除新农合报销一部分外，帮扶责任组又为他申请救助，解决了剩余部分。

　　从医院回来，刘建峰开始动脑筋了。老婆孩子都需要照顾，他又当爹又当娘，离不开家。只守着自家地脱不了贫，要脱贫得干，可要干，也得想个好法儿。

　　他买了两台自动打药机，帮人给梨园、稻田打药。开三轮车到路边，药配好，马达一开，举了长长的塑料喷头往田里喷药。出力不大，挣钱不少。

　　西瓜上市了，批发了西瓜走乡串户卖。就是账算不清，有一回，人家给二十，他找人家五十，村民嘲笑他：“仨钱买，俩钱卖。”可刘建峰也有办法，学会了用二维码，电子秤定了价格，瓜往上一放，价钱就出来了，顾客一扫，结账，不用找钱。

　　越干越有滋味。到了2018年年底，只干了几个月，一结算，竟然达到脱贫标准。

　　越干脑筋越活。看到小片地大机器进不去，他又买了轧地机，给人轧地耙地。

　　干着，别人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嘲笑他的少了，鼓励他的多了。以前总觉得没脸见人，现在可以昂首走到人跟前了。

　　走亲戚，他对丈母娘说：“我身体好了，你们谁也不用惦记，我要不好了，别说我了，那仨（指妻子与儿女）你们不得惦记？”一副当家人顶天立地的口气。

　　村里照顾他，让他在夏秋两季当禁烧巡逻员，他一大早就起身，骑着电动三轮车四处查看，遇到安全隐患，坚决消除。有收割机图快，留的麦茬太高，超出了规定，刘建峰死活挡住，不让人家下地。人家递烟给他，他说：“你给我烟，吸了嘴干，你还得给我买水，省省吧！把机器调了，符合标准，不用给我烟，你就可以下地。”大有执法如山的气势。

　　打药、轧地，不只是在本村，邻村也去。村民问他，咋干得这么卖力呢？他说：“干部们帮助照顾我，我也得给他们长脸！不能给咱党和政府丢人！”一副责任在肩的样子。

　　今年，他又承包了两亩梨园，只此一项就能增加一万多元收入。自个给梨园浇水买了水泵，又开了一条挣钱路——给别人浇地。

　　村支书铁岭怕他投资方向太多，顾不过来，劝他别再买别的东西了，只把现有这几项做好，就能致富。还教他，不能把钱都放在低保本上，有了收入就存到银行。刘建峰答应了，说：“对，俩孩子学习好，我得存钱供他们上大学。”（本版插图/王伟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