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新闻记者 张茹 毛亚珂
刘震云,一位走出延津,而他和他的作品又不断回到家乡延津的河南籍作家。
“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在采访过程中,刘震云坚定地说道。回顾以往——1978年,以河南省高考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一句顶一万句》获得2011年茅盾文学奖,2018年获得法国文学与艺术骑士勋章;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莲》先后被改编成电影,成功“触电”……他似乎真的把写作这一件事做到了极致。
2021年7月,新书《一日三秋》成功出版,好评如潮。有评论家如此评价:刘震云首先是个哲学家,这是他的文学与众不同的根本原因。
作为当代成功作家之一,他缘何会被称为“哲学家”,在他看来,文学的本质又是什么?以下为顶端访谈与刘震云的对话实录。
震云金句:
哲学想把这个世界说明白,文学是要写那些说不明白的事。
“作家退步的开始是开始重复自己过去的作品”
顶端访谈:你从事文学创作也有30多年了,在你眼里文学的本质是什么?
刘震云:文学说出了大家在生活中无法诉说的事情与情感。文学是生活的反映,但不仅仅是生活的反映;生活停止的地方,文学出现了。我常说,文学的底色是哲学,但文学又不是哲学;哲学停止的地方,文学的哲学出现了。文学跟哲学最大的区别是:哲学想把这个世界说明白,文学是要写那些说不明白的事,比如人的情感,比如明亮吹的笛子。
顶端访谈:你的新作《一日三秋》问世以来,好评如潮。那么你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是什么?又收获了哪些体会与思考?
刘震云:《一日三秋》写的是一个笑话跟一个人、一群人、一个地域之间的量子纠缠。生活中一些人一辈子把自己活成了笑话,有一个美女活了3000多年,又去日常生活中人的梦中寻找笑话,其实最大的笑话是她本人。她要寻找的情人,在3000多年前已经被生活中的一个笑话卡死了。笑话与笑话之间的结构,充斥天地万物。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中;世上有许多笑话,注定要流着泪听完。笑话跟日常之间的结构,是创作《一日三秋》的起始。
顶端访谈:你曾说过“我的写作刚刚开始。这话不是虚伪,仅仅是对于写作,我刚刚咂摸出一些新的滋味”。能具体谈谈这个“新滋味”吗?
刘震云:每一个作家,都想下一部作品比上一部作品写得好,好的前提是“不同”。作家退步的开始,是开始重复自己过去的作品。重复别人是困难的,重复自己是非常容易的。所以,面对一部新的作品,当然要从创新开始了。而对于创新,滋味的“新”是创新的开始。
“我是一个好作家,不是一个好编剧”
顶端访谈:针对你的作品,评论家甚至读者都下过很多定义和标签。如果让你自己用几个关键词去总结和梳理自己的创作生涯,会想到哪几个词?
刘震云:定义和标签,从来都是不准确的。作品是麦田上飞舞的蝴蝶,而不是墙上的标本。面对每一部新的作品,我都是一个初学写作者;面对作品中的人物,我只是一个倾听者。
顶端访谈:作家成为编剧的,在中国文学界并不多见,这个转变过程难吗?
刘震云:我是一个好作家,不是一个好编剧。作家和编剧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专业,一个好的铁匠,未必能成为一个好的木匠。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我能当好一个铁匠,就已很不容易了。
顶端访谈:进行文学写作和影视改编的状态有什么不同?
刘震云:电影是河流,河水奔腾的速度是非常快的,遇到地形落差,河水就成了瀑布。而文学是大海,表面的浪花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海水底部的涡流和潜流,及潮涨潮汐跟太阳和月亮之间的关系。
顶端访谈:进行影视改编对写作有反哺作用吗?
刘震云:当然有。影视非常重视人物对话的精确和飞跃,把影视对话的精确性运用到文学中,对文学中的人物塑造会有极大的提高。
“好的作家一定是学院派”
顶端访谈:跟你接触过的人都说你金句频出,非常幽默。《一日三秋》也是因笑话产生的故事。你在日常生活中就是一个幽默的人,还是说笑话也有一定法则,是可以创作出来的?
刘震云:说我幽默是一个误会,我是我们村最不幽默的人。从创作的角度讲,说话幽默对于小说是没有用的。词语的幽默适合拍短视频,不适合文学创作。文学的幽默来自故事结构和人物结构,及故事结构和人物结构背后的道理。如果能达到这个境界,文字越是质朴,越能显示出结构背后的幽默。
顶端访谈:目前有一大批创作者在顶端新闻开设了个人顶端号,进行写作更文,我们目睹了他们的勤奋和坚持。你是如何读书、写作的?
刘震云:多读书,读好书。好的作家一定是学院派。意思就是说,一定要有知识有学问,最好是系统的知识和学问。如果说一个好厨师可以靠着做饭这一门的实践经验来练就,那么作家除了靠实践经验之外,还必须有丰富知识和学问。从一个村庄看世界,和从世界看一个村庄,写出来的村庄是完全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