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国家公祭日前夕,郑州。在一间被旧纸张和老照片填满的屋子里,50多岁的杨翔飞正俯身检视着一批刚收来的史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陈旧的气息,那是历史的味道。
杨翔飞近照
三十多年前,家乡城墙上的一枚日军弹孔,将他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从此,他倾尽心血与财力,开始了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与时间赛跑,抢救那些记录着民族苦难与抗争的记忆。
“晚上翻看照片,一宿都睡不着”
杨翔飞的“工作室”,更像一个历史的仓库。书架、纸箱层层叠叠,泛黄的报纸、卷边的照片、厚重的相册,无序地占据着每一个角落。他坐在一堆资料前,声音低沉。
“最早的时候,我是在收集资料的过程中,才真正了解了当时日本在中国的残忍侵略行径。”
日军侵华期间,日本朝日新闻报道特刊,杨翔飞所搜集
他收集了大量关于南京大屠杀、日军侵华的照片和画册,这些大部分来自侵略者自己记录的第一手资料,让他在收藏过程中频繁被“刺痛”。
“我收集地一套当时日本战犯在战俘营里写的忏悔录,手稿,900多页。里边他们自己写了枪毙、杀掠、各种犯罪,写得非常真实。”
他曾得到一本侵华日军的私人相册,里面记录着他们用刺刀指向中国人,将平民驱赶至集中屠杀地的画面。还有日本国内媒体在当时出版的画册,从卢沟桥开始,一路南下,天津、保定、石家庄……沿途的“战绩”被炫耀式地记录下来。
“晚上时候,我翻这些照片,一看,基本上就是一晚上我都失眠。”杨翔飞的语速很慢。
血淋淋的画面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种巨大的冲击,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催生出一种更强烈的执念——寻找更多的证据,印证这些真实的历史。
他有一个习惯,喜欢拿着收藏的老照片,去实地对比。
日军在南京中华门下合照
“我每次到南京,我都要去中华门那个地方,走上去,冲下来,就在那地方不想走。”他的脑海里,存着一张日军占领南京后在中华门城楼上耀武扬威的照片。站在同一个地点,看着如今平静的城墙,他仿佛能听到历史深处传来的枪炮声和哀嚎。
这种时空交错的撕裂感,外人难以理解。有一次,他和朋友去北京某条老街,他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收藏的一组老照片显示,日军曾在这条街上举行过入城式。朋友催他快走,他却挪不动步子。
“他理解不了我,”杨翔飞说,“有时候这种孤独只能自己感受”。
32年倾尽心血,藏品不乏孤品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我们做了很多展览。”杨翔飞比往年更忙碌。他带着自己的珍藏,奔波于河南黄河博物馆、新乡平原博物院、甚至省外各地。
每一次展览,都是对这些脆弱史料的巨大考验。他拿起一张泛黄的报纸,指着一个缺角处,眉头微蹙:“你看,这张抗战时期郑州的报纸,以前拍照的时候,下面那个角还是完整的。经过几次搬运,可能不小心,就掉了。”
抗日战争期间,国内出版抗日作品,杨翔飞搜集
对于这些“宝贝”的损耗,他心里“不好受”,却也知道再不“抢救”,它们很多都会消失。
“我从93年到现在,32年了。”这32年里,他光是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藏品,就有几百件。为了这些,他甚至卖掉了自己手上的邮票、字画,筹措资金用来购买抗战史料。
在收藏圈里,杨翔飞的交易方式有些“傻乎乎”,“我并不去考虑藏品是多少钱,我就认为对方开价只要不超出自己预期很多,就算合理。”他觉得,能把这些东西存下来,就是最大的价值。这种近乎偏执的纯粹,反而让他赢得了全国各地商户的信任,许多珍贵史料都会主动送到他手中。
然而,巨大的投入也带来了现实的困境。如今,十几万件藏品,其中许多孤品,都只能堆放在屋子里。“保存条件还是比较差的。”他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遗憾,“每一个东西都见证历史,现在也只能这样放着。”
杨翔飞捐赠证书
尽管如此,杨翔飞从未停止他的“抢救”工作。他每年都会向各地纪念馆无偿捐赠藏品,只为让更多人了解历史。
“我能做的,就是多收集,能多给国家保留一些东西。”他顿了顿,然后说,“我感觉,这是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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